徐军平在工作中。
2017年3月,山东省文物保护修复中心修复师徐军平和他另一位同事,共同完成了山东沂南河阳社区墓地出土丝织品保护修复项目。精工细作的修复师们整整干了一年多,才将46件在深墓中沉睡了几百年、落满灰尘、遍布水渍和污渍甚至破损的盛装华服,尽可能地恢复到了原本璀璨绚丽的模样。
中国古代服饰之美自成体系,古代文学中留下了大量关于霓裳的诗文,锦罗玉带,流光溢彩……但很多古代服饰在考古出土时已经受损严重,经38岁的纺织物修复师徐军平的修复,明赤罗朝服、战国皮履、清代官服等文物都已“复活”。
古代出土、传世纺织品的修复和保护是文物修复中一个极小的分支,拥有这种精湛手艺的人在我省为数极少,徐军平是突出的代表。38岁的徐军平戴着厚厚的近视镜,别看长相很年轻,但他在文物修复岗位上已经工作了14年。西北大学文物保护技术专业毕业后,徐军平进入山东省博物馆工作,在青铜、丝绸、书画等文物修复领域实战了几年后,一次极为重要的培训让他决定要深耕纺织品文物修复。
在中国文化遗产研究院举办的中国传统纺织品修复艺术培训班,徐军平聆听了来自国内外修复专家的课程,从此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,加上自己的兴趣所在和顶尖的专业修复技术,他决定塌下心来重点研究纺织品的修复,也从此把握住了纺织品修复的根本原则——少用化学品,用针线手工修补残损和断裂,要修旧如旧,尽最大可能保持文物原本的风貌。最少干预原则也是全世界文物修复遵从的规范。
30岁的小伙子拿起细如毛发的2.9厘米长的小针,学起了各种针法和织法。在逐渐成为修复专家的道路上,徐军平妙手补过的那些霓裳,静静地呆在山东各地的博物馆中,诉说着属于那个时代的历史与故事。2015年,徐军平被调入新成立的山东省文物修复中心,成为丝织品修复的主力,完成了一些重点可移动文物保护项目,许多丝织品文物在他手中逐渐复原和复活。
徐军平参与的纺织品保护修复项目主要有山东博物馆赤罗朝服修复,在近期的《匠心神韵——山东省文物保护修复技艺展》中亮相,其精美样式让人惊叹。他参与的战国纺织品保护修复项目,修复的是战国晚期的鞋履,山东沂南河阳社区墓地出土丝织品保护修复项目,修复的是清代古墓出土的多套官服。
“明代在时间上不算早,但是丝绸能保存下来很难。迄今为止,北宋的丝绸衣服能见到,南宋基本就没有了,马王堆汉墓出土的纺织品衣物就是罕见品了,纺织品的珍贵在难以保存。”徐军平说,他有幸见识了战国、元代、明清的服饰文物,这都是难得的机会。
最近完成的山东沂南河阳社区墓地出土丝织品保护修复项目,徐军平他们用了一年多时间,共修复了46件文物。2013年沂南河阳社区墓地挖掘出一批清代官员衣物,包括鞋帽、官服、马甲、袜子、被褥等,由于没有被盗墓,这批衣服比较完整,但经过200年的地下掩埋,衣物污染严重。“在墓主人尸体腐烂的过程中,泥土、水的入侵,让这批衣服遍布污染物,变色、腐蚀严重。”
从墓地主人身上一件件剥离出来后,这批衣物放置在合适的环境中保存。真正到了修复阶段,简直是一门包罗万象的大学问。“修复之前,要做大量的检测工作,只有在了解这些出土文物的年代、织造方法与纹样及其文化内涵才能动手修复。”徐军平称,纺织品修复前期的了解工作是高科技活儿,先要用红外光谱判断出土纺织品是棉、毛、丝、麻哪一类材质,再确定用什么化学药品来除皱、除尘；用扫描电镜看出土纺织品的纤维结构,看单根纤维的破损程度,损伤不同,清洗也不同。接下来就是耐着性子的针线活儿。
古代纺织品包括棉、毛、丝、麻,每一种材质又有多种纺织方法,了解了织法才能对症下药,找到合适的材料修复文物。手工修补的过程精细又耗时耗力,徐军平的脑子里,熟练掌握了多种古代针法和织法,断裂的地方怎么补,锁边怎么缝,一个针脚的起落要隔几条经线和纬线,每个朝代、每种服饰都有不同应对方式。此时,尤其考验修复师能否耐得住寂寞。
沂南出土丝织品的成功修复,在延长了文物寿命的同时,也为研究丝织品的织造工艺、剪裁工艺、刺绣风格及清代前期的穿着文化、官位品阶等提供了难得的实物资料和证据。
在很多人眼中,文物修复充满神秘感,纪录片《我在故宫修文物》热播后,不仅揭开了文物修复的神秘面纱,同时也让很多人更加尊重和敬佩耐得住寂寞与文物厮守的修复师。谈及这个职业,徐军平说,“怎么也没想到,毕业之后会主攻纺织品的修复,做起了精细的针线活。但是真干起来,真的很喜欢。在修复过程中的一些发现,无论是验证古籍的记载,还是补充当前的学术研究空白,都很令人兴奋。”
在修复战国时期的皮履时,徐军平完成了最难以修复的“闭口锁绣”刺绣的修复工作。之前,出现在皮履上的战国刺绣纹饰虽已有服饰史进行了记载,但是理论与实物服饰互相印证的过程,让徐军平感觉很奇妙——千年前的古人就已能织造出如此复杂又精美的图案!
出土纺织物的修复与保护不仅仅是修复,还涉及文化史、服饰史等学科,只有具备了这些方面的相关知识,才能在修复中不出差错。在常年的工作中,徐军平慢慢琢磨透了中国服饰史、织造工艺史,以及现代科技对纺织物的图谱鉴定等各门知识。徐军平称,修复工作,说简单也简单,说难其实也很难,这是一门包罗万象的修复艺术。“在研究过程中,前人有很多资料可以参考,但是也有一些研究空白在修复中被发现。随着近年文物修复的增多,沈从文的《中国古代服饰研究》的资料已经不太全面了,需要不断根据新发现去添加不同的信息。”
徐军平说,他一辈子做这个研究,研究透彻了,能对纺织物的修复与保护有点儿贡献,这一辈子就很值了。“现代人了解古人,认识古人,其实是在追索自己的文化根脉,所以这份工作很有历史感。我们或许不知道人类将来去往哪里,但是要了解我们是怎么过来的。”徐军平说,现在都在说,汉唐发达,它是怎么发达的,丝绸之路又是如何繁荣的,其实通过服饰的研究就能印证这些历史,无论从当下还是历史洪流来说,文物修复工作都是很有意义的。
